啥都不会

陆林 | 意象本身

*我觉得我得了一种“一写论文就开始摸鱼”的慢性病

 

 

 

林静恒出现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的时候,陆校长忍不住磕绊了一下。

这是星海学院每周一节的公开通识课,由陆校长亲自授课,内容每周都不同,从机甲原理到时空乱流与人类伦理学发展,课题总是很随性。由于校长的人气和本人嘴上跑马车的能力一样高,每节课基本上都满满当当地座无虚席。陆校长在满嘴“每当我们看向星空,实际上也是看向过去”的间隙瞟了一眼靠在后门边的自家爱人。因为轮休,林静恒没有穿自己的制服,只穿了件陆必行平时穿的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此时位于一群十几岁的少年之间,除了模样分外英隽以外也没有别的突兀之处。

林静恒靠在门框边嘴角极小幅度地往上提了一点。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听陆必行上课,他第一次听陆必行上课的时候还是“四哥”的身份。像林静恒这种从不费神记无关事物的冷漠人类,自然不会记得那天是下雨还是大太阳天,他只会把仅有的一点情感和记忆留给最应该记住的东西。比如他还是能够记起许多年前的陆校长的眼神,灌鸡汤时候的眼神、讲述“打死美人蛇”的眼神,闪着光的亮如星辰的又或者带着一些冷淡霜色的,这些碎片一样的记忆倒被他好好地锁在了大部分时间关机续航的心脏深处。这么一看多年前年轻的校长和现在讲台上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连发梢恰到好处的卷曲程度都差不多,突然看见林静恒时眼神竟然还是会有一些慌乱。林静恒的嘴角又往上提了一点,听见最后一排有两个学生偷偷说话,“陆校长的耳朵是不是有些红啊?”

陆校长不仅耳朵红了,甚至还打了几个旁人难以察觉的磕绊。他已经从恒星的消亡讲到了人类世界“价值”的诞生,“很多事物本身是没有价值的,就好比古地球时期人类钟爱的‘钻石’。说到底也只是一堆碳原子的排列,而正是由于一个叫比尔戴斯的人将其与‘永恒的光辉’、‘女孩最好的朋友’等内容扯上联系。‘钻石’因此被赋予了昂贵的价值。”到最后的提问环节,有学生就此站起来提问,“陆校长,按照您的说法,许多事物本身没有意义,仅仅是因为‘人为赋予’才变得有价值,那么是否说明许多东西都是虚无的呢?就像和一个女生谈恋爱,我怎么能知道我是喜欢她本身的‘价值’,还是喜欢我赋予她的价值呢?”

教室里很安静,陆必行轻轻笑了笑,“如果大家翻开中级化学教材,书本会告诉你们:爱情实际上都是多巴胺分泌异常导致的生物现象和相关效应。当然,这是最为严谨的说法。”他稍稍停顿了一下,迎上了学生的目光,“但是,奥尔德同学,人类无法一直很严谨地活着。如果一直很严谨,那么所有的艺术、文学、哲学其实都是空谈,因为在广袤得难以想象的星空中,我们渺小得可以被一束激光轻易杀死,所有的事物究其根本,都如同你所说,是‘虚无’。”陆必行的眼睛弯了弯,手指曲起叩了叩讲台,“所以在你纠结是喜欢上女朋友本身的‘价值’,还是喜欢上‘自己赋予她的价值’之前,其实可以先问自己一个问题:人类为什么,从古至今,都在不留余力地试图创造‘价值’。”

第一个学生的问题打开了话匣,接下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无厘头,到最后已经有男生站起来问如何写情书了,“你看见她你会想起什么呢?”陆校长不仅不恼,反而循循善诱,“是果酱挞还是草莓点心,第八星系最高的雪山还是日落前教学楼顶的云。好好想想你们相处的时光,她一定会有自己的独特习惯和最喜欢的零食吧。这么多的意象,相信你的第一直觉。”

回答完所有的问题,已是课程结束半个小时后。学生们渐渐离开教室,有几个认出了靠在门旁的林静恒,但都被统帅的冷面实力劝退。陆必行收拾好东西连忙走到后门,捏住林静恒的手就开始唠,“你站了多久了?腿累不累啊?要我背你吗?我抱你也可以。”剩下的话被林静恒一根手指抵住嘴唇噤了声,“你说这么久话嗓子不累吗?歇会儿。”

陆必行就真的闭了嘴,老老实实地端详着被一件卫衣衬得像个大学生的林静恒。林静恒的肤色被深色衣料衬得更白,宽松的领口露出锁骨,此时眉毛一挑,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身上有草莓点心?”

意识到自己的“情话教学”被身旁这个人听了个一清二楚,陆必行的脸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多年以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前总长愣是被一棒子打回原形,把脑袋埋进林静恒的颈窝就开始装鸵鸟,“才不能用草莓点心比喻你呢,你出现的时候全世界的意象都失去了意义。你是突破人类想象的存在。从此只有星星像你,没有‘你像星星’的说法。”

陆校长不着调的情话张嘴就来,林静恒被他的头发蹭得有些痒,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过了会对陆必行的情话头皮发麻的阶段。林静恒笑着推开陆必行的脑袋去勾他的手指,“好了,下班回家。”

 

 

 

刚坐进机甲陆必行就变成了大尾巴狼,直接把林静恒摁在座椅上亲,把人亲了个七荤八素眼睛都红了,林静恒伸出手去揉他的软发,气都喘不匀,“怎么了?这么急。”

陆必行盯着林静恒泛着水光的两片薄唇顿时歹念丛生,哑着嗓子挤出一句,“你别说话了。”然后又捏着林静恒的下巴亲上去。

光线昏暗的机甲车内林静恒的眼睛逐渐蒙上雾气,但他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陆必行的脸,目光从两道飞斜的眉骨移到额前落下来的褐色发丝,最后落进陆必行情|动时微眯的眼睛里。

“你为什么不闭眼?”陆必行伏在他身上,喘着气问他。

“看你。”他坦然回答,用手揩去陆必行唇边被他吮出的水渍,而后手指被陆必行捏住,一根一根十指交叉地握着。

陆必行突然呜咽了一声,把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怎么了?”他拍拍陆必行的脑袋。

“我完了。”陆必行的声音闷闷地传来,甚至还带着一点欲哭无泪的悲怆,“林静恒,我完全被你吃得死死的。”

“明明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我在讲台上看到你的第一眼,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冲过去亲你。”陆必行说到这里又悲鸣了一声,“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可以让我无时无刻不在心动。”

身下人没有回答,陆必行通过身下人肩膀的颤动意识到林静恒在笑,他有些绝望地抱紧了林静恒,整个人像一尊开悟的佛祖,喃喃道,“你笑吧,反正我没皮没脸惯了,整颗心都早就给你了,不准退货的那种。”

林静恒笑够了,把陆必行的头从自己颈窝薅出来,伸出两指把陆必行的脸捏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我想请问一下陆老师,你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说,‘爱情其实是一个人终极审美的体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校长生无可恋地开始背套话,“意思就是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会爱上什么样的人。爱情的审美实际上是一个精准的双向选择的过程,就像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那么你也……”陆必行说到这里止住了声音,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林静恒轻笑着亲了下他的额头,用沉默的眼睛接下了他未完的话。

那么我也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神是公平的,外表冷漠的人往往会遇上一个话多得有些过分的人。林静恒在陆必行念到第十首情诗的时候终于把人赶出了书房。两个小时后,锁住的书房被人工破解,陆必行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出脑袋,“静恒,要不要一起去看夕阳?”

于是两人爬上了屋顶,林静恒依然穿着上午那件卫衣,陆必行换成了常服,鼻子上还装模作样地挂了副黑框眼镜。他刚洗了澡,吹干的头发摸上去干燥柔软,被林静恒毫不客气地薅了几把。

确实是最美的时候,一天之内最后一片离太阳最近的云朵瑰丽得像奇迹本身,林静恒却被身旁人的眼神烫得有些如坐针毡。片刻后他有些无语地转过头问:“难道我是夕阳吗?”

“我觉得你比它好看。”陆必行诚实地说,弯着的眼睛里映出橙黄的霞光。

林静恒叹了口气,把陆必行扯过来亲他的眼睛。他到底是明白了陆必行上午在说些什么。他看着陆必行的眼睛,就会想起很多年前酒吧里的光、看上去总是懒懒的小青年、奇怪的梦想、悲伤的泪水和鲜艳的火焰,这双他全世界最珍爱的眼睛,过了这么多年,还在他的身边。

“算了,不看了。”他掰过陆必行的脸,和他接吻。

 

 

从此只有星星像你,没有‘你像星星’的说法。

 

 




评论(48)
热度(905)
  1. 共58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kellme | Powered by LOFTER